下集明天發,字數太多我好懶得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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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同樣的夢。
有人對我招手、有人對我揮手、有人把我推開、有人在我身邊大吼……我認不出那些人是誰,不知道那些動作背後的意義,只能看著那有些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發楞。
接著,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我的初戀女友,當時的我才只是個國中生。重新經歷那段荒唐的歲月之後,她從我面前消失。場景一換,又是一段曾經經歷過的戀情,只是換個對象、換個時間地點,我像是旁觀者一樣看著夢中的自己跑完那些曾經,然後,再次消失,再次出現對象。
大多時候,就像是翻看相簿錄影那樣隨意的檢視自己的紀錄,偶爾,在幾個對我來說有著特別意義的女生消失之前,她們會將一個東西塞入我的心中,帶著一抹微笑散化在光幕。
只是,那些笑容又顯得莫名的陌生。
這個夢很長,而且幾乎不會被中斷,或許這跟現在的住處偏離喧囂市區有關吧?入睡之後只有我一個人的房間靜得可怕,當初租下這裡的房子就是考慮到自己無法忍受雜音的體質,於是,這個不知道能不能算上噩夢的故事便永無止境的延續下去。
我感覺這當中有些不真實,可是卻也無法明確指出和自己記憶不同的地方,每天晚上只能在睡前祈禱,在入睡之後確定自己又做了一次白工。
剛開始夢到這東西的時候自己有些驚訝,在隔天睡醒之後有點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還在作夢,那時候這個夢的世界還沒有現在完善,夢裡頭沒有聲音沒有顏色,黑白色的歷任女友接連出現在我的夢境中,一個又一個。記憶的片段也有些模糊,很多早已被忘記的事情重現,卻又一直有種連接不上的感覺……
……就像是夢裡的人並不是我一樣。
第一次進入夢裡,出現在眼前的是初戀女友。
第二次進入夢裡,出現在眼睛的是第二任女友。
全部輪過一次之後,這個夢境就像是進化了那樣,自動多出了開場時那些模糊不清的人影,夢到的東西也不再是模糊瑣碎的片段,畫面漸漸滲入顏色,聲音也出現在這夢裡。就像是考前的複習,接連不段的場景跳躍時間變換,在一個夢境的時間中向我完整演示。
這樣的說法似乎有些奇怪,畢竟,夢……是沒有長度的。
我沒有向其他人提起這件事情過,最多最多,就是在那些久未聯絡的電話中提及被補完的過去,對面那頭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在聽到之後都回給我一個:「哇,怎麼久的事你都還記得,真是不簡單!」
如果同樣一段東西讓你看超過一百次都記不起來,那還真的挺不簡單的。
很奇怪,明明是在我的夢裡,可是夢裡的我又不是我,真正的我在一旁觀看整段經歷的再現,可是又能感覺到夢中的我是怎樣的心情。不得不說,雖然這荒唐的人生過得亂七八糟,不過把它當成電影來看還是很有意思的……嗯,一部自己親身體驗過超過一百多次的電影。
就像現在,我知道等等那小女生就要被我親了,這是我的拿手連技,報駐對方之後偷偷藉著拉近距離提升兩人的體溫,等到耳鬢磨蹭相互低語之際,就不小心的親對方臉頰一口,然後再不小心的觀察對方的反應決定有沒有繼續的可能……演員兼觀眾,大概就像這樣吧──
「離開這裡!」
正當我看著正起勁的時候,一道清亮的女聲傳進我的耳中。
聲音不錯,聽起來有些熟悉,不過,就像是我的過去一樣……有種記不起來的感覺。不過,這段我看了這麼多次,我沒有印象在這時候被人亂入啊……
「我說,離、開、這、裡!」
聲音很大,卻不是從我耳邊喊出來的。我感到有些疑惑,這麼吵鬧的聲音,夢裡頭那兩位難道都沒有聽到?我記得年輕時的我沒有這種野外暴露的習慣啊,怎麼會在親熱的時候對旁人的聲音視若無睹?難道說……
猶在細想這聲音的緣由,一個巴掌突然拍在我的臉上。
這、這什麼跟什麼啊?我在這夢裡頭不過是旁觀者還要被打巴掌,怎麼不去揍底下那個手已經伸進去小女生衣服裡的禽獸?我轉過頭想要看看是誰在夢裡頭打我,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無法控制,而我的身影也由下往上越來越淡越來越淡……這是每次我要脫離夢境才會有的狀況。
「到底怎麼搞的……」
無奈的嘆了口氣,我想大概是沒時間讓我找出這位打我巴掌的女性,反正在現實中也沒少被女生打巴掌過,也就算了。
就在我的身體淡化到肩膀的時候,一道模糊的黑影出現在我的眼前。
「走吧,離開這裡。」
那個模糊的黑影,帶著苦笑說出這句話。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還有吆呵聲驚醒了正在睡覺的我。我翻過身,將棉被重重壓在我的腦袋上,想要把這些東西全都拋諸腦後繼續我的春秋大夢。然而,這傢伙似乎不知道在早上打擾一個夜貓族的睡眠到底是一件多可惡的事情,敲門聲很快的從手指輕敲電鈴齊響的第一階段進化到第二階段──
「怪獸!怪獸!你他媽的快起來啊!再不起來老子就把你這破門給踹了!」
……我一邊慶幸著當初搬來這裡沒把鑰匙交給那兩位好兄弟,一邊默默的嘆息一聲──他媽的,也不過就是兩三個月的光景,我那扇純白的大門怎麼就印上這麼多口破鞋的鞋印了?
無奈,我最後只能選擇屈服在強權之下。撥開棉被隨意讓它擱在床邊一角,先半坐著伸個大懶腰用力吸一口帶著一股死味的冷氣,當我略微穿戴整齊之後,帶上床邊的手機,隨手給自己點了根菸,一邊搔著頭髮一邊往大門說話:「他媽的我就來了,你那雙鞋子給我多長點眼睛,北歐原裝的純白扇門再給你踢下去就直接丟去給人當塊大型擋泥板算了!」
「嘿嘿,今天有急事嘛,您大怪物先生可別生氣。」
「急事?你他媽能有什麼急事?上次踹我門是和潘兩個臭三八喝醉了酒往我這鬧;上上次是你女朋友突然傳了一封『今生今世,我非君不嫁』讓你樂得飆車過來踹我門;上上上次又是……」
「哎呀,宣洩、宣洩!我們都才二十出頭,還是個為了瘋狂而激情的年歲阿!」胖子猥瑣的笑著,我必須承認,這傢伙平常雖然人模人樣看起來六畜無害,但每當我看到這笑容的時候就覺得噁心討厭,馬上將獐頭鼠目、無事獻殷勤,非姦即盜這兩個中華文化成語湊在一起。
我開了門讓他近來,他也絲毫不客氣,才進房間就直接點了根菸……幹,這小子又點了我的紅大衛,改天得好好跟他算帳。點著香菸,他很自在愉快的找上了我那放在陽台邊的小搖床,一邊吹著自然風一邊抽著菸,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就想把陽台給鎖死來場突發性的密室殺人案件。
老實說,這傢伙這種說話口氣確實沖淡不少剛剛在夢裡被影響到的情緒。這個夢也做了好多年,今天第一次出現和往常不一樣的情境,醒過來之後我只想要逃避夢到的一切,繼續讓棉被悶著自己,也悶著自己的內心。
胖子不知道是察覺到我臉色不太好還是如何,不過他這樣子的反應,至少能讓我從先前的夢境走出來了。
「說吧。」我弄了杯熱可可還有杯黑咖啡放在小餐桌上,隨意的和胖子的姿勢一樣輕柔的坐上小搖床。媽的,這東西當初設計師告訴我最高負載量也不過一百公斤,現在他和我兩個即將步入中年的男子一坐上去……
「我說了,有正經事。」胖子少有的嚴肅,輕泯了一口黑咖啡之後再舔了次嘴唇,似乎是覺得味道還合他胃口,「不過啊,你家陽台這只小搖床夠不夠我們兩個人……啊,都忘記您老當初設計這把搖床的功用了,失敬失敬。」
我很確定,他想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廢話少說,那張搖床一開始就只打算讓我一個人用的,就你和潘偶爾上來的時候運氣好可以搖上幾次而已。」我這句話說得有些心虛,不過……就把那張稍微加大後能容納兩人,還有單人完全不需要的負載上限忽略掉吧。
「唉,也是啦,看你最近這模樣,怕是不知道又當了多少年多少個月的職業宅男了……最近新遊戲進度到哪啦?」
胖子又喝了口黑咖啡,杯子隨即見底。儘管我早就跟他說過很多次品咖啡的次序和動作,這傢伙卻好像老是把它當成麥香紅茶咖啡廣場等級的飲料,三兩下,黑色液體就這麼咕嚕的進了他的小型啤酒肚。
我嘆了口氣,要這傢伙去了解「悠哉」兩個字,實在是太困難了。
「還能怎麼樣,如同往常一樣,角色很快就全部全破了,不過這次的全破特典系統還算不賴,我花了些時間才找到進入的線索。我想以這款遊戲的人設還有腳本配上你們的宣傳策略大概是穩賺不賠吧。至少至少,作為第一款製作家底全是台灣人的本土化美少女遊戲,它的地位就擺在那裡。更何況……」
看我話中還有些意猶未竟的地方,胖子很豪爽的將手用力拍在大腿上,開心的說道:「更何況這次的劇本是由怪物老大您所寫,絕對是票房保證!」
對於他這個看似有些虛偽的恭維我倒是挺為受用。怎麼說也勉強算是個寫東西的人,多少了解這圈子的情況,胖子的口氣就算再怎麼誇張我也能從他的眼睛中看出他的開心絕對是真誠的。別的不說,光是目前的遊戲定案廣告全部提到了原作的名字這點來看,就知道我這次參與的作品應該已經受到遊戲部門那邊的肯定了。
「好啦,少拍我這些馬屁,劇本我也定稿送出去了,你就不用這麼辛苦偽裝了,還是和以前一樣叫我怪獸吧,死胖子!」
「哈,當然好,慶祝的時間結束之後總是該回歸野性一下,他媽的今天我這個胖子就和你這頭怪獸先乾一杯!」
隨手拿出來的台啤……當然是早已準備好的。我們兩兄弟豪爽的將瓶蓋扣了起來,對著重敲了一下,在微微的太陽底下狠狠灌下一口。
胖子酒力畢竟稍微不好,杯都還沒乾完便使出了高端的拖延戰術,東拉西扯一番,隨手指著牆壁上的小飾品便開始大放厥詞:「我說你阿,這房子最近怎麼又好像有些人氣了?你這禽獸中的霸主不是常拿阿基米得那套理論來說:『給我一張床,我可以挑翻全世界的女人』,怎麼最近清新淡雅改走小品路線,打算騙騙高中國中那票清純小女孩啦?」
對他這個一喝酒就上頭的人胡言亂語的人,我很乾脆的回了個中指。
胖子沒理會我,只說了一句:「今天過來找你,有事。」
褪下先前故作開心的偽裝,胖子面帶嚴肅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胖子,還有另一個叫潘維的傢伙從高中開始廝混到現在已經認識有整整十年的歷史。許多人都說高中才能碰上一輩子的朋友,我本來對這句話不置可否,但經過這十年的歲月,我完全能夠認同這句話的背後含意。國小太過年輕,成長環境上國中之後便不相同;國中稍稍成熟,可言談之間多半仍是帶有稚氣的玩笑意味,做酒肉朋友還行,可要交心……實在是難。
大學就更不用說了,太過成熟太過世故,電話接起來開頭先問最近在忙什麼、接著問在哪裡忙,最後來句你有沒有聽過某某產品,那是他們公司最近才上市的高科技產物……當然,剛畢業沒背景的社會新鮮人總是得靠一些途徑做出成績,所以我並不會怪罪那些同窗四年的好友,可就是少了一些……一些革命情感。畢竟大家上大學時也都算是半個成年人了,利益的味道總是得重一點。
升上高二剛開學那天,我發現前面做了一個奇怪的胖子。除了一直和身邊似乎是相熟的朋友聊音樂之外,最讓人引人注目的絕對是他腿上那條緊到不行,印象中只會出現在八零年代搖滾樂手身上的緊身褲。
「這傢伙大概是個有在玩團的怪咖吧。」
我這麼想著,繼續觀察四周的同學,但大多看起來都是正常的高中生,有些一看上去就知道是會受女生歡迎的小帥哥,也有那種標準乖乖牌的學生,但除了前面那個穿緊身褲的胖子之外大多都是正常人。接著,標準的程序,老師在講台上先閒聊了一段,接著依照順序叫座號自我介紹。
嗯,這個人喜歡出風頭……這個人有些太過羞澀……這傢伙看起來就是不太親近的樣子……我其實不是很喜歡自我介紹這種走過場的形式,對我來說,有興趣的人湊在一塊自然就會熟悉,更何況接下來還要共同相處兩年?在這種情況下,老師盯著你,下面三十幾對眼睛也看著你,那像是貨物一般稱兩稱重的模樣實在無法讓我喜歡。儘管如此,輪到我的時候,我一樣站起來用著標準的形式回答,在黑板上寫下名字之後回到座位,胖子又多看了我一眼。
「三十四號,三十四號的潘維皓同學在嗎?」
老師連著叫了幾次,坐在台下的學生對看了幾眼但卻沒人回應。
「三十四號?真是的,開學第一天就翹課……」
「有,我在這。」
聲音從教室前門門口那出現,三十四號慢條斯里的走了進來就這麼站在講桌前。制服、褲子全都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但就是那雙金得有些扎眼的鞋子和他頭上那搓紅毛讓人感覺有些囂張。
「開學第一天就遲到,膽子不小啊!先去位子上坐好了,下課來找我!」
他隨口應了一聲是,接著便旁若無人,彷彿除了那句回答之外遲到這件事與他完全沒有關係。
這個人,似乎還挺有趣的?
後來才知道,我們對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是太好。潘維這個打扮力求時尚的潮流少年覺得胖子的褲子太緊復古過頭,覺得我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乖寶寶模樣身上卻帶著強烈菸味的文藝青年很詭異;我和胖子則是口徑一致的認為這傢伙實在太過高調囂張了一些,然後那雙亮金色的鞋子實在很俗氣。
至於我們在開學過後沒多久便混在一起的理由也極為簡單──
「嘿,借個火?」
年少輕狂,我們三人在十年前也是如此。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胖子和我同姓,叫李承翰。而那個酷酷的金鞋少年,叫潘維皓。
胖子是個樂觀積極又有些膽小的人,截至目前為止相識接近十年的人生他是最少發生問題的穩健派,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太多突發事件,上大學考証照去會計師事務所工作,一路平穩。當我和潘維蹲在廁所抽菸的時候他總是會先仔細觀察近幾節有沒有教官的課,進了廁所之後也是吸沒兩口就說自己該回去看書了,其實大家都知道他只是怕又得被抓去教官室寫悔過書。
也因為他這樣的個性,這幾年幾乎沒看過他這表情的我愣了一下。
我跟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你今天是怎麼搞的?你老婆又懷孕準備生第二胎了?就算是這樣也是好事吧,怎麼突然苦著一張臉?」
胖子卻是難得的不發一語不跟我鬥嘴,默默坐在電腦桌前等著螢幕亮起。
「喂!到底怎麼了?這表情可一點都不適合你。」
我有些生氣了,幾個兄弟這麼相處幾年下來可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事,但是他現在這明顯有事卻死都不說的樣子卻讓我感覺到一絲不對勁,那是我非常不喜歡的情緒。
可就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怒氣一樣,胖子仍然自顧自的盯著螢幕看,等到系統順利登入之後利索的打開了網頁瀏覽器,一邊敲擊著鍵盤打著什麼一邊拿了根菸給自己點上,我也只能無奈的把放在旁邊的菸灰缸交給他,順手也給自己點了一根菸。
終於,螢幕上的畫面似乎是跑出來了,看著那我也是極為熟悉的畫面我不由得為之一呆。胖子就這麼看著我一臉的古怪神色,一邊說道:「你自己看吧,我就不多說了。」隨即站起身,示意我坐在電腦前。
「你大清早的叫我起床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我們公司的網站?」
「白痴,我已經登入我的帳號了,你自己去裏站吧。」
我卻是懶得理會胖子那似笑非笑的怪臉,熟練的在原有的網址後頭又輸入了幾個字母,進入公司的裏站,這是我們內部幾個大頭聯繫用的手段,一些想法一些構思都可以隨便丟上這裡,而那些企劃在大家都看過並討論完後就可以決定是否要繼續執行下去,亦或是直接就這麼胎死腹中。
一般來說,在這裡放上的東西多半都是完成度或者構想極度完善的作品,這是我們設計裏站的原始概念,省去那些無聊開會的繁瑣過程,這可以有效的加快我們遊戲相關產品的製造時間。
一個完整的企劃底下必然都是密密麻麻數十萬字的文字規劃加上遊戲基本架構、運行流程的半試玩品,而後幾名核心人員及測試員試玩過後便會加上自己的意見,通常這麼一趟跑下來,在正式開會之前便已是數頁的討論頁面。
然後今天在裏站最前頭的,卻是一篇禁止回覆,僅開放給公司高層瀏覽的頁面,標題上就只寫著一個英文單字──
Circle。